2020年10月11日 星期日

Book-集中營相關

因為去過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開始對那段二次世界大戰納粹大屠殺的歷史有了感受,陸續讀了一些書,希望從更多角度認識人類史上的黑暗面。

Book1

書名:抉擇:放下,擁抱生命無限可能(The Choice)
副標:Embrace the Possible
作者:伊蒂特.伊娃.伊格 博士 (Dr. Edith Eva Eger)
出版:平安叢書,2017

伊格博士網站:https://dreditheger.com/
伊格博士2014年Ted 演說:https://youtu.be/0We7BNUILBA

心得1:
伊蒂特(Edith)是一位原來匈牙利籍猶太人,平靜小康的生活,卻在1944年她16歲時,全家被送往集中營起了變化,和情竇初開的男友分別、排隊母親被要求前往另一列進了毒氣室,讓她在那天頓時成了孤兒,只剩大姊和她在一起。心中懷著希望,撐過不人性的勞苦、飢餓、生病、死亡遷徙,就在生命的氣息快熄滅之際,她們被美國大兵解救。原本退化的軀體、心智開始逐漸復原,回到家鄉和二姐團聚、結婚、生女,因為機緣以難民身份移民到美國開始新生活,從工廠作業員到回歸學校,對心理學有了極大興趣而攻讀到博士學位,開設診所執業及到處分享自己的經驗,在治療別人時也在檢視自身的創痛,最後回到德國、回到集中營,讓自己原諒多年來無法原諒的人,就是她自己。
16歲是大部分女人花樣年華最純真的時光,可以作夢、幻想著各種未來。我無法回憶起16歲曾經發生的事,我想大概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為了聯考制度而努力上課、念書。然而作者的16歲就像人生的黑洞,瞬間幸福都消逝,為了基本的生存掙扎繼續呼吸。
這本書最讓人深思的是每個人都有選擇,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你可以選擇活在悲傷、憤恨不平的感受中,或者是選擇為自己負責。

摘錄:
*如果我們硬把我們的真實感受和往事遮掩起來,那麼秘密就會自己成為一道創傷,自己成為一座監牢。自由在於學會擁抱已然發生的事。自由指的是我們鼓起勇氣,一磚一瓦把監牢拆了。

*痛苦是普遍存在的,是否要是自己為受害者,確實個人抉擇、遭逢災難和自視為受害者,兩者之間是有差異的。自視為受害者則是從內在而來,除了你自己以外,沒有誰能逼你成為受害。我們之所以變成受害者,不是因為有什麼災難發生在我們身上,而是因為我們選擇緊抓著這災難不放。我們發展出一種受害者的心態,這種思考和生活方式很僵化,充滿指責、悲觀、緊咬著過去、不肯原諒、只想懲罰,而且沒有合理的上限或界線。一旦選擇了畫地自限的受害者心態,我們變成了自己的囚禁者。

*痛苦並不分高低貴賤,沒有什麼事能讓我的痛苦比你的痛苦更好或不好,沒有什麼圖表能畫出一份悲傷與另一份悲傷的相對性。
我不希望你聽完了我的故事後說:「我的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我希望你聽完了我的故事後說:「既然她做得到我一定也做得到」。

*我過了好幾10年才明白,我可以用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問題看待人生.不是:為什麼我活了下來?而是:既然我被賜予了這段人生,什麼是我該做的事?

*母親的話:千萬要記得,沒有誰人奪走你放在自己腦袋裡的東西。

*在當到奧威辛集中營的最初那幾個星期,我學會了生存法則:如果你有辦法從守衛手中偷到一塊麵包,你就是英雄,但是你要是偷囚友的東西,你會被唾棄,你會死路一條。競爭和逞強並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好處,合作才是王道;「求生存就是超越你自身的需求,全心全意為除了你之外的某人或某件事付出」。

*雖然我身邊幾乎所有的人,他們天天時時刻刻告訴我,說我永遠也無法活著走出這做集中營,但我還是努力塑造一個內在聲音,對自己說這一個不同版本的故事。這一切只是暫時的。我對自己說:只要我活著熬過今天,明天我就自由了。

*弗蘭克思想的精隨:一個人的一切都可被奪走,唯有一件事奪不走:人類最終的自由——即不論遇到任何情況,人都能選擇自己的態度,選擇自己的面對方式。

*我們對人生有什麼期許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人生對我們有什麼期許,維克多.弗蘭克在<活出意義來>中寫到。

*我們可以選擇當我們自己的囚禁者,也可以選擇讓自己自由。

*面對任何不得不做的改變,身體的反應方式就是壓力,我們的本能反應不是對抗就是逃跑,但在奧茲維辛,我們所承受的不只是壓力,我們是終日人心惶惶,遊走在生死關頭,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對抗或逃跑的選項根本不存在,我要是試圖反抗,會被一槍打死,要是試圖逃跑,則會被電死,所以我學會順勢而為,學會待在當下,培養耕耘我唯一僅存的東西,往自己內心裡尋找那個沒有任何納粹士兵能傷害的了的部分。

*我永遠也無法改變過去,但有一段人生是我人挽救的:就是我自己的人生。就是我此時此刻,現在這珍貴的一刻,所過的這段人生。

Book2

書名:邪惡的見證者(Vergangenheitsbewailtigung in Deutschland)
副標:走出過往、銘記傷痛,德國的轉型正義思考
作者:蔡慶樺
出版:天下文化,2020

心得2:
因為集中營的議題在書架上看到第二本書覺應該很值得讀,相對被害者的另一端光譜是殘忍加害者,從現在回頭看歷史的角度納粹是壞人,那當時的德國人都是鬼迷心竅變成壞人而不自知嗎?身為後代,父母輩的創傷及罪責有必要一再檢視和批判嗎? 作者是德國思想的研究家,從不同面向探討德國如何面對這個尷尬的議題。書的介紹寫著「克服過往」(Vergangenheitsbewailtigung),這個在德文中特有的概念貫穿本書,已發生的、過去的錯誤,不會簡單地在歷史消失。如何面對、克服傷痛,才得以讓未來正常進行。勇敢撕開和諧的偽裝,才能從根源療癒,並確保未來不再重蹈覆轍,以求終有一天能完結這個重擔。我想這就如同奧斯威辛集中營博物館牆上的那段話"Those who do not remember the past are condemned to repeat it'"。

摘錄:
*善良,是一種選擇;這句話換另一個角度來說,就是要經過選擇以後,人們才能走向善良。

*奧茲威辛集中營倖存者義大利作家普利摩.李維(Primo Levi),他認為所有集中營受難者最害怕的,其實不是在集中營中死去,而是害怕那裏發生的事情太過恐怖,以致在倖存後沒有人會相信他們述說的經歷。

*探索人類歷史上巨大錯誤時,需要看的不只是被害者的面容與命運,還得思考加害者。為什麼會發生這些殘害他人之事?將加害者邪惡化並一概而論,是個太過簡單的作法。

*米切里奇<<無能哀悼>>克服過往的作法是:「記住、重述、持續進行」

*記憶,一直是德國轉型正義工程的重要概念。犧牲者不能被遺忘,記憶應該被代代傳承下去,這句話點出:記憶之必要,不只因為攸關於後威權時代的轉型正義,還連結了過去、現在與未來,能夠為「不同世代如何共存」這樣困難的問題找到答案,

*這個國家當初犯下的罪責,今人雖非共犯,但那也是個人認同形成過程中的一部分,是我們所生存其中共同體的一部分.我們無需一肩擔負,但我們必須記住。我們的回憶,也決定了我們內在的自我構成。

*為什麼如你我一般的正常人,那麼容易陷入迫害他人的體制中-不管是主動或被動?我們必須自問,我們都是與我們的父母們一樣的凡人,我們又如何能夠自信的說我們不會犯下那一代人犯下的錯誤?

<我的父輩母輩>,正透過我們父輩母輩告訴了我們,再怎麼平凡的人哪,其內在最敗壞的那部分始終存在,所以我們珍惜的人類可貴之事物,一夕之間都可能毁壞殆盡。

*我們父母們犯下的錯,我們不該忘記,就由這一代來補正。我們必須建立並捍衛一個防止人類內在最邪惡部分主導這個世界的制度,以使未來我們不再需要向子女們訴說親歷戰爭的恐怖。也許,這才是治癒我們父母們所受創傷最好的方式。

*我們不應該忽略語言中的政治功能。任何政治的暴力,首先都是實體的,也脫離不了心理的暴力,但除此之外,比較常被忽略的是政治中的語言暴力,也就是說,語言作為一種暴力被落實的機制。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最終解決」,這個複合字原來意涵中立。納粹以這個字成功的宣傳了「必須解決猶太人這個問題」,也讓民眾接受猶太人對德國來說是一個問題的概念;並且以中立語氣,敘述這個披上解放外衣的屠殺方案。

*德國人對於暫時的創傷只想以否認及意志的方式處理或者說不處理,進而建立了一種「充滿失調的自我理解」;對於戰爭過往的罪責、羞恥與害怕感,使德國人產生的防衛機制,視該段歷史從未發生,視自己為受害者,因而導致對於哀悼的無能,難以處理希特勒作為一個集體的理想自我之投射對象已經滅亡的事實,納粹這段歷史因而被這個無能哀悼的民族給壓抑了,或者用作者們的話說,「去現實化、非實在化」

*從心理學上來看,這是可能的:在犯罪後,思索我們在第三帝國時代究竟做了什麼,將我們從自戀的愛中,進一步進化為,承認共存者是擁有如我們一樣權利的生命體。這能更正我們錯誤與僵固的意思識,找到我們感受人類痛苦的能力…我們將重新獲得哀悼的能力。

Book3

書名:滅頂與生還(I  sommersi e i salvati)
作者:普利摩.李維(Primo Levi)
譯者:倪安宇
出版:時報,二版二刷2021


心得3:
這是在網路上看到推薦閱讀。作者是1919年生的義大利猶太人,主修化學,在1944年2月進到奧斯威辛集集中營,直到1945年1月重獲自由,1947年出版<<如果這是一個人>>見證集中營經歷,而後持續創作多部作品,40年後又出版這部最後一部作品,也作為對這個一生最大傷痛的反覆思考總結,68歲辭世。書中闡述很多灰色地帶,連記憶都可能是灰色,加上複雜角色、矛盾心態的集合,在不斷地探尋揭露傷口中,面對的是人性的脆弱與逃避。「為什麼不逃跑?」,旁人很容易問被迫害的猶太人,但當身處那樣極端壓迫的環境下,真正能當革命者的又有誰?這本書讀來,有些陰暗、有些挑戰,但很有啟發思考的觀點。我們不在那段歷史,不可能體驗當中任何一個人的經歷,唯有藉由浸讀這些殘破的見證者回憶,可以稍微想像那個悲慘世界。另外一個重要的提醒就在書背簡介的一段話「綜觀今日極端主義升溫,這本書猶如一道屏障,每當政治暴力又起,警告我們勿忘用見證者的眼光去檢視。這件事既然曾經發生過,就有可能再次發生。光是回憶不夠,要時時保持批判。」
章節:
第一章 創傷的記憶
第二章 灰色地帶
第三章 羞愧
第四章 溝通
第五章 無用的暴力
第六章 奧許維茲集中營的知識分子
第七章 刻板印象
第八章 德國讀者來信

摘錄:
*我只有一個目標既明確卻又自覺,就是這個:寫下見證,讓我的聲音被德國人聽見,「回應」在我肩膀上擦手的那個卡波,也回應給我考試的潘維茲博士,以及把那個起義被捕、行刑前放聲高喊「我是最後一個人」的人吊死的那些人,還有他們的後代子孫。

*由於無法假設大多數德國人都不大把大屠殺當一回事,那麼集中營真相被掩蓋無法廣為揭露,就是德國人民最嚴重的一次集體犯罪,也說明他們在希特勒的恐怖統治下已淪為懦夫。這份懦弱深入民間,深入肌理,讓丈夫不敢開口對妻子說,讓父母不敢開口對子女說。不懦弱,大多數極端行為就不會出現,今天的歐洲,以及全世界也會大不相同。

*想還原集中營真相,最有說服力的資料自然且當然是倖存者的回憶。但是在同情且氣憤填膺之餘,我們需要用批判的角度解讀這些記憶。集中營不一定是認識集中營的最佳觀測點,關押在裡面的囚犯面對不人道的生活條件,很少有人能綜觀集中營全貌。...他能感覺到自己被暴力和脅迫結構支配,卻無法重現那個結構,因為為了生存,他的眼睛只能時時刻刻盯著基本需求。這些「一般」囚犯的見證,無論是口語或文字,都受限於這樣的先天不足,他們沒有特權,他們是讓集中營運轉的主力,能夠死裡逃生單純是因為各種不可思議的巧合使然。他們是集中營裡的多數,卻是倖存者中的少數。倖存者主要是那些關押期間享有某些特權的人。

*歷史事件落幕後唯有經過數十年的沉澱,才能分出明暗,展現全貌。...然而,時間流逝也對這段歷史帶來其他負面結果。無論是辯方或控方,大多數證人已經凋零,在世者之中仍願意(克服悔恨,或面對傷疤)作證的人,其記憶總是愈來愈模糊,且流於公式化。

*滅絕營(Vernichtungslager)是納粹專為大量屠殺猶太人以達到種族滅絕目的建置的營區。集中營則是關押監禁被視為「國家敵人」的營區,將囚禁者當作奴工,或進行非法人體實驗,因生存條件低劣,仍然有極高的死亡率。

*留置在我們心裡的記憶並未篆刻在石板上,不僅會隨著時間消失,而且常常會自行修正,或自行增生,吸納他人的觀點後內化為自身所有。...過於頻繁回想,並透過陳述來表達,記憶有被僵化定型的可能,會傾向用閱歷加工、去蕪存菁,變得完美無瑕、美輪美奐,在原始的質樸記憶裡扎根,將其慢慢消耗掉之後成長茁壯。.....承受傷害者傾向於壓抑記憶,以免再度感到痛苦;傷害他人者則傾向將記憶深埋心底以求解脫,同時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剛到集中營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都預期自己會進入一個恐怖但可以理解的世界,一個符合我自古以來認同的簡單模式的世界:「我們」在內,「敵人」在外,敵與我之間隔著一條逕渭分明的地理界線。然而,進入集中營後受到的衝擊叫人猝不及防。...敵人不僅在周圍環伺,也在我們之中,「我們」失去了界限...新來者很少會被視為難友而接納,更不可能會被視為朋友。

*集中營的生活會導致退化,讓人做出原始行為。...唯有獲得額外的食物,才能逃過一劫,而想要得到額外的食物,就需要有特權,或大或小的特權。...囚犯兼管理者這個龍蛇混雜的階級,是集中營的主要結構,也是集中營最令人不安的部分。那是一個灰色地帶,輪廓不清難以界定,將發號施令者和聽令者隔開,同時也是兩者之間的樞紐,結構完整複雜,內部盤根錯節,租以混淆我們的判斷力。

*他們握有的權力沒有上限,但是對他們暴力行為卻設有下限,意思是如果他們不夠冷酷強硬,會被懲罰或被撤職,不存在上限。

 *一個特殊的「共犯」案例,是奧許維茲集中營和其他滅絕營的特遣隊。這個案例恐怕連特權都談不上,因為特遣隊隊員唯一享有的特權不過是有幾個月可以吃飽而已,...指一群奉命管理焚化爐的囚犯。特遣隊要負責維持即將被送進毒氣室的新來者秩序,再從毒氣室把屍首搬出來,拔出口中的金牙,剃掉女性死者的頭髮,將衣服、鞋子和行李分門別類,把屍首載去焚化爐確認焚化作業運作無誤後,將骨灰移出滅跡。...這些特遣隊也逃不過其他人的相同命運。親衛隊竭盡所能防堵任何人活下來說出真相。...新小隊接手後的「開工儀式」,就是焚燒前任小隊隊員的屍體。...特遣隊的主要組成份子是猶太人...讓人不禁對納粹的極端冷血與仇恨感到不寒而慄:必須要由猶太人把猶太人送進焚化爐,必須證明猶太人這個次等種族、次等人遇到屈辱就會低頭退讓,甚至可以做到自我毀滅。再者,有人作證說不是所有親衛隊都樂於將屠殺視為每日功課,把部分工作交給受害者執行,而且是最骯髒的工作,應該有助於減輕良心譴責。...有證人說在那慘絕人寰的過程中,集中營提供特遣隊大量的酒,讓他們保持一種不理性的全然消沉狀態。...「如果第一天沒發瘋,你就會慢慢習慣」...組織特遣隊,是納粹這個國家社會主義政權最邪惡的罪行。

*靈魂之死...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靈魂在屈服或碎裂之前可以撐多久,又經過那些磨難與考驗。每一個人都擁有自己不知道的潛在力量,這個力量可大可小,或是沒有,唯有在艱困逆境中才有機會衡量。

*有些下層階級為極權服務,他們的罪名是自我蒙蔽;有些下屬簽署所有的文件,因為簽名的代價很小;有些人雖然搖頭但默許一切;有些人說「我如果不做,換成別人做會比我更狠」。

*在獲得解放那一刻,大多數倖存者既沒有感到開心,也沒有鬆一口氣,因為同時要面對的是毀滅、屠殺與煎熬。...為人生要從廢墟中重新開始,而且恐怕必須獨自一人重新開始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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